白宮與聯儲的衝突是美兩條經濟路線之爭

引言

2025年7月，川普政府與联准会主席傑羅姆·鲍尔（Jerome Powell）之間的緊張關係持續升溫，成爲全球金融市場的焦點。川普政府通過公開批評、威脅解僱鲍尔以及推動“影子联准会主席”概念，試圖對联准会的貨幣政策施加更大影響。與此同時，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發布的會議紀要、新關稅政策以及美國國債市場動態爲經濟前景增添了更多不確定性。

本文將分析這一衝突的背景、影響，以及對美國經濟、全球金融市場和投資者的潛在意義，結合最新數據和趨勢，探討川普政府的“財政主導”策略可能帶來的通脹壓力、貨幣貶值和資產市場表現。

川普政府與联准会的衝突背景

歷史與法律框架

联准会作爲美國的中央銀行，擁有法律賦予的獨立性，其核心任務是實現“雙重使命”：最大化就業和保持價格穩定（通脹率目標爲2%）。联准会主席由總統提名，但需經參議院確認，且除非有正當理由（如瀆職），總統無權直接解僱主席。傑羅姆·鲍尔自2018年起擔任联准会主席，其任期將於2026年結束，但作爲理事的任期將持續到2028年。

川普在第一任期內就曾對鲍尔的高利率政策表示不滿，稱其爲“太遲鈍的鲍尔”（Too Late Powell）。2025年，川普再次上臺後，這種緊張關係進一步升級。川普公開批評鲍尔人爲抬高利率，目標利率應降至1%-2%，並威脅在2026年提名新主席，候選人包括凱文·沃什（Kevin Warsh）和凱文·哈西特（Kevin Hassett）。 管理與預算辦公室（OMB）主任拉斯·沃特（Russ Vought）發布的一封信指責联准会運行2350億美元的巨額赤字，並批評其大樓翻新工程超預算，稱其爲“凡爾賽宮”，試圖爲解僱鲍尔建立“正當理由”。

“影子联准会主席”概念

“影子联准会主席”這一概念反映了川普政府試圖通過提名支持其政策的候選人來影響联准会的獨立性。聯準會理事克裏斯·沃勒（Christopher Waller）近期言論被解讀爲“試鏡”下一任主席的跡象。他提出將联准会資產負債表從6.6-6.7萬億美元縮減至5.8萬億美元，並增加短期國庫券持有量，這與川普政府減少長期債券發行的策略相呼應。 凱文·沃什被認爲是較爲理性的候選人，而哈西特可能更傾向於執行川普的低利率政策。 這種策略旨在通過“联准会語言”（Fed Speak）施壓，影響市場預期，而無需直接解僱鲍尔。

經濟數據與市場動態

勞動力市場與經濟衰退風險

最新數據顯示，初次申請失業救濟人數爲22.7萬，處於歷史低位，表明勞動力市場仍具韌性。然而，持續申領失業救濟人數自2022年夏天觸底後持續上升，截至2025年6月爲較高水平。 持續申領人數的上升通常是經濟衰退的前兆，盡管當前失業率僅爲4.1%，仍接近充分就業水平。 联准会在5月會議紀要中指出，勞動力市場正在軟化，經濟增長預期下調，2025年第四季度GDP年化增長率預計僅爲1.4%，低於3月預期的1.7%。 這一數據表明經濟可能接近“失速”狀態，帶有滯脹特徵（高通脹、低增長）。

盡管如此，部分經濟學家認爲經濟衰退並非迫在眉睫。联准会主席鲍尔在3月和4月的講話中表示，美國經濟仍處於“良好狀態”，但貿易政策的不確定性導致消費者和企業信心下降。 市場對衰退的擔憂在4月初因關稅政策引發的股市下跌而加劇，標普500指數一度下跌10%，進入技術性回調區間。

國債市場與收益率曲線

2025年7月的10年期和30年期國債拍賣顯示出強勁需求，均出現“止損通過”（stop-through），投標覆蓋率分別爲2.61和2.38，表明債券價格高於拍賣前交易價格。 外國需求（間接投標人）佔比分別爲65.4%（10年期）和較高水平（30年期），但趨勢顯示外國需求自2000年代初的上升趨勢已破裂，近期有所下降。

長期債券收益率自2024年9月联准会開始降息以來持續上升，30年期國債收益率達4.93%，反映出“熊市陡化”（bear steepener）趨勢，即長期利率上升快於短期利率。 這種現象在降息週期中極爲罕見，表明市場對長期通脹預期的擔憂。川普政府減少長期債券發行，增加短期國庫券供應的策略進一步加劇了這一趨勢。 短期國庫券因波動性較低，可高槓杆化，成爲金融系統的首選抵押品，而長期債券因凸性（convexity）較高，波動性較大，槓杆化程度受限。

通脹與關稅影響

联准会會議紀要顯示，通脹自2024年4月以來呈下降趨勢，3月核心PCE（個人消費支出價格指數）爲2.8%，整體PCE爲2.5%，接近但仍高於2%的目標。 然而，川普政府宣布的關稅政策（包括對中國商品145%的關稅、鋼鋁25%的關稅以及對墨西哥和加拿大的普遍關稅）推高了短期通脹預期。 鲍尔在4月和5月的講話中警告，關稅可能導致“持續性”通脹，而非一次性價格漲，需保持長期通脹預期錨定在2%。

盡管川普在4月暫停了部分高關稅措施，推遲至8月1日，市場仍對通脹前景持謹慎態度。 市場和調查顯示，消費者和企業因關稅預期提高了近期的通脹預期，但長期通脹預期仍穩定在2%左右。 联准会官員普遍認爲，關稅的影響可能比預期更持久，尤其是在全球貿易緊張局勢加劇的背景下。

財政主導與金融壓制策略

財政主導的興起

川普政府的“財政主導”策略通過以下方式體現：減少長期債券發行，增加短期國庫券供應；推動大幅減稅和支出法案（如“一個大而美麗的法案”），導致財政赤字擴大；以及要求联准会將聯邦基金利率降至接近零（當前爲4.25%-4.5%）。 這些政策旨在通過負實際利率（通脹率高於債券收益率）降低債務負擔，類似於二戰後美國的“金融壓制”策略。

联准会資產負債表數據顯示，盡管自2022年第一季度以來規模從7.2萬億美元縮減至6.6-6.7萬億美元，長期債券持有量幾乎未減少，表明需求疲軟。 沃勒建議將資產負債表進一步縮減至5.8萬億美元，並增加短期國庫券持有量，這與川普政府的短期債務發行策略一致。 這種策略可能導致流動性激增，推高通脹，類似於2021年的情況。

金融壓制的歷史與現代應用

二戰後，美國通過負實際利率和金融壓制策略降低了巨額戰爭債務。當前，川普政府似乎在重演這一策略。長期債券（如TLT ETF）相對於黃金的實際購買力持續下降，自2000年代初以來呈下跌趨勢。 負實際利率（當前通脹率2.4%，短期國庫券收益率低於此水平）將使債券持有者在通脹調整後的回報爲負，從而降低債務的實際成本。

這種策略對美元不利，可能導致貨幣貶值。美元指數近期出現短期反彈（從97.2上升），但中期至長期看跌，因負實際利率和財政赤字擴大削弱了美元的吸引力。 黃金價格接近歷史高點，過去兩年漲65-70%，比特幣價格飆升至近12萬美元，反映了市場對稀缺資產的追逐。

市場與投資影響

資產市場表現

標普500指數在2025年初因關稅不確定性下跌10%，但隨後因鲍尔重申經濟穩健而回升，接近2月的歷史高點。 然而，以黃金或比特幣計價的實際購買力顯示，標普500自2000年代初以來基本持平，反映了貨幣貶值的衝擊。 在高通脹環境中，股市可能在名義上繼續漲，但實際回報可能受限。1965-1980年的民粹主義時期，標普500在實際購買力上損失了93%，爲投資者敲響警鍾。

黃金和比特幣作爲稀缺資產在當前環境中表現強勁。黃金因其避險屬性受到追捧，比特幣則因其去中心化特性吸引了風險偏好投資者。 信用利差收窄，波動率（VIX）在漲後迅速回落，顯示市場處於“風險偏好”模式，類似於2021年的流動性驅動行情。

投資策略建議

在財政主導和金融壓制環境下，投資者應關注以下策略：

1. 稀缺資產配置：黃金和比特幣可作爲對沖通脹和貨幣貶值的資產。黃金適合保守投資者，比特幣適合風險偏好者。
2. 避免長期債券：長期債券實際回報爲負，建議減少配置，關注短期國庫券以降低波動性風險。
3. 股票選擇性投資：科技股估值過高，且可能面臨高稅收壓力（如人工智能相關稅收以應對失業問題）。選擇與通脹掛鉤的行業（如能源、原材料）可能更具抗風險能力。
4. 分散化投資：通過全球資產配置分散美元貶值風險，關注新興市場中的通脹對沖資產。

結論

川普政府與联准会的衝突不僅是政治博弈，更是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博弈的體現。川普通過“影子联准会主席”概念、公開施壓和財政主導策略，試圖將利率壓低至接近零，同時增加短期債務供應以刺激經濟增長。然而，這種策略可能導致通脹加速、美元走弱和金融市場波動加劇。联准会在鲍尔的領導下堅持獨立性，採取觀望態度，強調數據驅動的決策，但面臨通脹與就業的雙重壓力。

對於投資者而言，當前環境充滿挑戰但也蘊含機遇。稀缺資產如黃金和比特幣可能在通脹和貨幣貶值中表現優異，而長期債券和傳統股市需謹慎對待。未來幾個月，關稅政策的最終落地、FOMC的降息節奏以及全球經濟對美國政策的反應將至關重要。投資者應密切關注联准会的會議紀要和川普政府的政策動向，以調整投資組合，應對潛在的“滯脹”風險。